APP,我落地32分,可以落06跑道嘛?這是每次下午大約2點15分左右接管飛機時,最常被問到的問題。

這一切要回溯到大概六年多前,中正機場不知道是因為受到新航006空難後為了符合國際標準還是已經逐漸發現機場逐漸衰老,不能這樣硬操下去,而制訂出了每天聯合巡場的時間。原本的時段,早上05跑道是本地時間1000-1030,下午換06跑道於1400-1430巡場。後來經過檢討,1030前還有很多離場,所以後來延後到了目前實施的1030-1100。從我陳年資料夾中搜出的通告顯示那時候我還在塔台OJT捏,沒想到這樣實施下來也好多年囉。



當時通告只寫說實施初期要在ATIS播報,後來好像是空難後處處刁難的新航對我們發出了抱怨,說沒有提醒要關跑道巡場(真奇怪,那時候AIP都公布了!沒關係,反正我知道你們不太看...),於是提前半小時在終端資料自動廣播服務(ATIS)裡面廣播的作業成了標準流程。在數位化的ATIS啟用前,每每人工錄製沒兩下子都死在報這段關跑道的資訊,前功盡棄重錄一便。當然啦,塔台上是有小抄的,每到該時段那塊提示排(其時也用管制條作的)就會翻起來,雖然塔台現在已經沒有那塊牌子,近場台倒是還有這塊關跑道的提示排。一來提示,一來用在交接。

巡場的作業,在塔臺上負擔最大的就是地面管制席(GC)。每當快到關跑道得前十幾分鐘,GC就得看看機場管制席(LC)那邊,還有幾架離場的飛機,到底會不會塞到超過關閉的時間。接著,他要去評估他手上現在後推的飛機過去之後到底排第幾架,總不能人家在那塞機塞了半小時,結果為了讓後機搶在關跑道前離場而插隊吧。當他確定他的最後一架,還得確認近場台所安排的最後一架又是誰。從管制條多少可以看出一點端倪,但是飛機多一點的話,還是得把塔台的雷達範圍給放大到跟近場台一樣,才看得出近場台大致的計劃,但是這一切都沒有比使用HOTLINE問一句"APP,請問06落到哪一架"來的快啦!

等到該落該起的都走後,GC就會跟LC把跑道借過來(當LC把跑道"借"給GC,只要GC沒有說歸還,都不可以讓飛機起降),然後使用車輛專用頻道對空廣播告知巡場車輛上場面,接著就會開始出現一堆車子,通常是動力2/3號(檢修燈光)、土木4/5號(檢修道面)、清掃車(掃地的啦)以及黃車105(航務組的巡場車)。有時候還會來個消防隊來場面熟悉,或是磨擦車上去測試跑道摩擦係數,亦或割草車趕快趁機接近跑道邊割草。所有事情全趁這時候一次作完,你可以想像GC還要管飛機,還要管這一大堆開來開去的車子,那工作負擔有多大。而且那個時候,飛機都是單一跑道運作,也就是得在南北機坪間滑過來滑過去,一、二期航站遮蔽之下,飛機再塔臺是看不到的,潛在的危險也稍微增加。早上5號的巡場屬離峰時間還好,但是下午6號的巡場飛機通常都還算滿多的,要是2點半的到場尖峰提前出現的話,那GC更如洗三溫暖一樣,壓力程度大概僅次於早晨那瘋狂離場和拖機的場面運作大尖峰。每次到那時候,都可以看到我高高地站在小板凳上東張西望,只為了掌握好飛機和巡場車輛間的關係。好幾次都從板凳上失足跌下,嚇壞周圍同事。

那麼公告時間到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開放跑道呢?答案是否定的。
很多時候,航務組突然發現了一個跑道上的大破洞,此時他會呼叫土木X號趕快去修補。有時候動太大,或是太多,且對航機起降有安全之虞時,就會延後跑道開放的時間。而且權責就在航務組,所以航務組黃車不說開,塔台不可擅自開放。等到所有車輛都離開跑道,黃車會再作一次巡場,確認跑道無車輛和工具遺留,就會宣布跑道開放。LC以HOTLINE告知近場台,接著飛機才會陸續開始進場。而這些車輛並不是馬上消失,他們會繼續巡視滑行道,一樣是修修補補,所以即使跑道開了,有時候連往跑道頭的滑行道(如06跑道只有SP一條)被施工車輛給堵住的話,我們還是沒法用那條跑道來離場的。

現在讓我們到近場台,看看雷達MAN在面對巡場是甚麼情況。

飛機引導進場不是說叫你去哪條跑道就可以馬上換過去(除非接近機場作目視進場),飛行員在機艙裡需要完成相關的電腦輸入和程序簡報,所以他們都必須提前計劃。這時候就產生了後續有趣的互動。

對於要關閉前,主動基本上在近場台雷達席手上。只要他評估飛機的位置和順序,和關閉時間太過接近,我們都會指定他使用開放的那條跑道。因為我們希望跑道寧可早關,也不要晚關(雖然早關有早開的機會,但是並不那麼一定)。有的時候飛機的位置就是那麼剛剛好在好像可以又不行的時候,那是進場台最痛苦的時候。或許飛行員的FMS所計劃的路線可以作為參考,但是那也必須飛機在不經引導的情況下才有可能。抄近路那當然沒問題,但是只要經過引導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(所以從這句話可以提醒各位飛行員,你的落地時間大部分時候是ATC決定,而不是你電腦上看到啥就是啥啦!)。

但是接近開放前那才真是最痛苦的時刻。因為不論塔台還是近場台,都處於全然被動的狀態。雖然近場台也有場面雷達可以參考,但是塔台的動態並不見得靠雷達就看得出來,而且很多時候是快開放時才在跑道末端發現坑洞。因此只要航務組不開,塔台就不能用,自然近場台也不能用。而我們的規定是「只要塔台沒有宣布開放,近場台就不可以發"進場許可"」。也就是說近場台可能會預期時間讓飛機先"攔上五邊進場航道,但是不會cleared approach"。

偏偏,飛機接管時通常離落地都還有約12-15分鐘的時間。我到底要跟他說哪一條跑道呢?最常遇到的狀況就是一架理應落06跑道的飛機,我跟他說預計使用05之後,他就會說「我預計XX分落地,請問可以用06嘛?」唉,說真的,這個答案我還真的回答不出來。所以我會跟他說「你可以做這個計劃,但是我不能確定跑道開放的時間,所以先預計使用05跑道」。這全部都是廢話,卻是每天都得重覆的廢話。假設跑道預計可以準時開放好了,有一架飛機說他的落地時間是32分,表示開放的時候他的位置大約在五邊4浬。這個位置早就通過最後進場點了,前面說過,跑道沒說開,近場台不能發進場,如此,近場台又怎麼讓你落那條跑道呢?除非落地時間超過5分鐘以上,否則你還是別跟近場台說你的落地時間是XX分。而且,這個時間只要我一給你走近路,就馬上縮短了。到底飛行員想要的是落地跑道離機坪近?還是趕快落地但是得滑遠一點呢?總要有取捨的囉。

我就曾經遇過一架飛機自己估算時間他覺得他可以撐到比較晚,而且我還讓他減速,結果飛機都已經飛到超過機場10浬以上了跑道還是沒開,最後還是說服他落開放的跑道。飛行員或許不會想到,為了幫他拉出讓他可以在跑道開放後落地的距離,同時間天上所有的飛機要做多少的犧牲。如果相關位置OK,可以把飛機戳進去那還好,萬一位置很爛,那真的是一架飛遠其他通通跟著飛遠呢!那才真是一點都沒有節省成本的效益。

今天學姊在席位上,也遇上了一架國泰,一樣在頻道裡嚷嚷,而且還要近場台馬上給他一個到底能不能落06的答案。想當然,學姐當然不知道,據說飛行員態度有點強硬,實在沒有必要,而且這時候ATC一定會給飛行員他不想聽的答案--05跑道。

如果飛行員朋友們看到這篇,就幫忙跟同事們講一下吧!航管是沒有辦法預測開放時間的,問了都是白問,跑道開了我們一定會第一時間詢問飛行員。所以,你們還是先準備好兩套進場程序囉。說真的,每當飛行員問我的時候,我最想跟他說的是「I DON'T KNOW!」,但是基於「服務」,就還是把那些廢話給重複幾便吧。

喔,對了,因為台灣桃園機場歲數已高,最近延後的狀況越來越嚴重,由其在連日下雨之後,道面整個破爛不堪更是如此。所以呢,巡場時間延長成一小時囉。05跑道變成1030-1130,06跑道變成1330-1430。如果當時有一條跑道關閉,則在早上0600-0700實施檢查(也就是那時候沒跑道可以用)。如果大局那同意,在AIP發佈後就會實施囉!恭喜大家!歡迎來到台灣!
(後來看了公文,因為茲事體大,所以暫時維持現行作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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